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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予东:谁斩断了好女孩的翼翅(图)

http://www.19mini.cn   2015-07-25 来源:走在风外 作者:程予东 浏览:次  字号:T T T
摘要:当班主任邀我去她家看看的时候,我已然知道她的问题很严重了。怎么不严重呢?她已经三天没来读书了,现在是初二的关键时期,这个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的孩子不上学了,能正常吗?可是我们能起什么作用啊,想着真是白瞎,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。

谁斩断了好女孩的翼翅.jpg

我们总是对别人怪诞的行为表现讶异,却惰于追问这怪诞行为背后的原因。——题记

当班主任邀我去她家看看的时候,我已然知道她的问题很严重了。怎么不严重呢?她已经三天没来读书了,现在是初二的关键时期,这个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的孩子不上学了,能正常吗?可是我们能起什么作用啊,想着真是白瞎,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。

到了她家,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妹妹默然呆在客厅里,她的房门紧闭着,“XX,打开门,班主任来了。”她的妈妈猩红着一双眼睛,乞怜的语气。

一片沉寂。

“XX,我是班主任,开开门可以吗?”

沉寂一片。

他看了看我,摇了摇头,然后又点点头。我示意。“XX,我是语文老师,咱们可以聊聊吗?”

整个世界都像死去了一样。

我们讪讪的不知道如何是好,她妈妈请我们坐下。我能推托吗?班主任更不能推托,然后就知趣地坐下。

“她一天都没有吃饭了。门反锁着,叫也不应。”可怜的孩子。

“昨天我特意给她包了饺子,等我从外面上楼梯的时候,看见饺子在垃圾桶里。你说,我该怎么办呢?”她的眼睛桃子一般,眼泪又要溢出来。我心里琢磨着:这孩子真不懂事儿啊,妈妈特意给你包饺子,你宁可饿着也不吃,你作践自己的身体,也伤害了妈妈的心呢。

这话怎么看也像是对孩子的声讨,我能这样说吗?如果我冲着孩子这样讲,能换回她的愧疚,让她觉得自己实在可恶,转而对妈妈抱歉?事情哪有如此简单。我测想,讲完后除了增加对母亲的恨和对我的厌弃,不会有什么了。我没有说出来,在内心盘旋一下就寂灭了。

我们还是选择垂首听着。

“她要电脑,我起初不答应,担心她沉迷网络,荒了学习,可她说是为了学习找资料用的,偶尔也和同学联系一下。不买,她就绝食,没办法,就给她买了。”

“我们真不建议家长给孩子买电脑,就我们的了解啊,咱们这里的孩子有了电脑,很多都赖在它身上,没什么抵御能力的,成绩渐渐就下滑了。”她妈妈听了这样的话,更加不安了。

混蛋,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?加重她的负担和她妈妈的惶恐吗?看来,我们也是她妈妈的帮凶,学习,学习,还是学习。职业病一样。可是不说这些又能说什么?我们局促地坐着,干坐了一会儿,“安排她到乡下奶奶那怎么样?让她散散心。”好像抓住了什么稻草一样,我的眼睛大放光彩。“去过,回来还是这样,谁也不理,谁也不见,奶奶也不想见,奶奶对她那么好啊。”

“我觉得不管怎样,还是要和她交流交流,看她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。”我和班主任只能这样建议。我们的到来像是例行公事,啥也没解决,还给人添了惶恐,提了不疼不痒的建议后逃也似的离开了。

旁人谁有闲工夫管你的为什么郁闷绝食倒逼,可是作为老师,怎能无动于衷呢?心情无比沉重,沉重的原因就是面对自己教的学生,我们却对眼前的问题束手无策,这种无力感砭入骨中。

是的,眼前的问题,好像是她的问题。其实早些时候,我们已经感到她的异样。以语文作业来看,回答自然科学类文章题目都是抒情描写的笔调,给她提醒过,示范过,可是有毛用啊。她依旧故我。为什么对于描写抒情类的东西如此钟爱呢?我一时不得其因。

还有作业本子的批改,很多时候我们习惯以符号来判断,简单易行。对了来一个勾,错了一个叉。那个叉看起来很扎眼,我有时候会换成问好,或者圆圈,并告诉学生我这样批改的隐含信息。她的作业收上来之后,打开看到昨天的叉问号圆圈全都不见了,代之以雪白的涂改液。问了其他学科老师,大抵如此。这些符号不是很正常吗?有问题,直接用红色或蓝色笔在旁边把答案修正过来,这多么正常的事儿啊!可是她为什么要用涂改液把符号遮掩住呢?我联想揣度,当我们自身存在某种不足的时候,没有面对的勇气,又必须示人,怎么办呢?尽力遮掩。个子矮的要穿高跟鞋,肤色黑的要施粉黛,头发脱了戴上帽子,牙齿不齐整的戴上牙套矫正或者说话尽量用手遮着,手有残疾的把手往裤子袋里一攮……我们是多么担忧他人看我们的眼光啊,于是遮着掩着,显得做作,自己也别扭,别人也不爽,可是有什么办法呢?人看人太注重外在的东西,自己还没有出彩的本领,内心还没有修炼强大起来,还缺少自信心,不敢直视自身的不足缺陷。能遮掩就遮掩,实在没法子也认命,不过脸上还是横行着哀戚和自卑,很少人能够做到不卑不亢,慨然面对。

可是遮掩就是自欺欺人啊,作为学生要天天面对这些批改符号的。如此以来,她不是要每天生活在躲躲藏藏中吗?那心里该会多少熬煎呢?别人也没有这样的问题,怎么偏偏她这样呢?是她授意自己这样做的呢,还是他力使然?辗转听到这样的信息:她的妈妈对她要求非常严格,近乎苛刻,希望她保持班里前几名的优势,首先从作业开始,要保持正确率(我们学校有一项规定,为了保证学生作业质量,是需要家长检查甚至签字的)。有这样的一位母亲,孩子怎么办?面对作业中的那些正常符号,她除了用修正液将其遮掩掉,以换得母亲的赞许,还能做什么?一个被控制的孩子有多少自主选择的权利?只是躲过了初一能逃过十五吗?

想着她每天都生活在战战兢兢中,多么渴望有人帮助自己一把,可是我发现在班级中,她几乎没有朋友,基本上是独来独往的,给人感觉很有些高冷的味道。和她聊过天,感觉不到冷傲啊。说实在的,很多老师蛮喜欢她,我想你见了她也会心生好感的。她生的面容姣好,肤色粉白,睫毛微翘,眼睛亮闪闪的,眼眸有点儿浅灰色,洋娃娃一般。还有成绩确实不错,作文很见文采,曾有习作发表在《作文与考试》中,字也洒脱飘逸,英语更是可圈可点。这么一个讨人怜爱的孩子,却要面对不能逃开的要求,而且还是独自一人承担。我们的心悬着,怎么办呢?这不是孩子的问题啊,能对家长坦言问题的症结不在孩子吗?想到这个,有点偃旗息鼓的感觉,我们面对孩子,能聊几句,但是这样敏感的话题如何给家长说呢。我们有期待,却欠着勇气和策略。估计大家的想法比较接近,所以就那样淡着,冥冥中还期待着什么。

期待什么呢?懒,拖,无能,不行动,等来的是她的空缺。

我们惶恐着,到来也是白瞎,那些听起来漂亮的道理说出来简直丑陋无比。好在没有说出来。她不是缺少道理,她缺少的是站在她心灵世界的感受。她压抑的时间久了,翼翅已经断裂,她需要借助网络这个虚拟的世界来表达悲欢,来释放自己,可是她终归要回到现实世界里的,可是现实世界有什么款待她呢?母亲强烈的控制欲,老师隔靴搔痒的问话,同学对她敬而远之的态度无疑于斩断她温暖的回归。于是她彻底失望了,她以自我毁灭的方式来对抗母亲的意志。

是不是在她内心深处只有这样的反抗方式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,才能感受到自己意志的存在。她的选择深深刺痛了母亲,母亲也感到事态的严重,她极力补救,做孩子喜欢的食物,谁知道孩子毫不领情,直接给倾倒垃圾桶里。她让孩子到乡下散心,散心只是暂时的麻痹,逃离,她还是要回来的。好,回来。可是她把房间的门紧紧反锁,拒绝和任何人交流。母亲无措了,她电话邀我们来,试图借助老师的力量来打开女儿的心扉。

我们的到来也是失败的,因为我们还无法站在孩子的角度来感受她的沉重,心里还琢磨着用讲道理的可笑方式来解决问题,这她看得分明,也看得疼痛。

所有可以调动的力量她的母亲都想到了吧,我想着来的人也差不多是形同虚设,估计他们也是把矛头对着孩子,给她讲一番讨厌的道理。根本不能站在孩子的角度来感受她的内心。我们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对问题根源的探究,只在外相上使蛮力。

她的母亲有没有深入想过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?后来听说她不得已领孩子到杭州接受心理咨询,为期蛮长的。她的座位空落落的,也持续了很长的时间。偶一次,在菜场服装店里看到她,正坐在靠墙的凳子上,脸色有些青黄。我心疼地走过去,抚了一下她的脸蛋,那松松的皮肤啊再也不是原来的她了。“孩子,你可变瘦了啊。”我别过脸去,发现她母亲眼眶红了,“只吃点水果蔬菜,饭很少吃的,都是我不好,对她太严格了。如果能够重新来过,我绝对不会这样要求她。”我想着这一定是心理咨询的结果了。这时候,我看到她妹妹蹦跳着跑来,带着酒窝的脸蛋儿,仰着头看人,“我不会这样要求小女儿的。”

隔着熙来攘往的人流,我像隔着漫长的光阴。能说什么呢?想要告诉那些超强控制欲的母亲,你们的做法是多么一厢情愿而又荒诞啊。虽然听上去你们的方向常常是善意的。当孩子不堪重负的时候,他们会选择背离你们意志的方向突奔,这样的结果不只是惩罚了你们,还有他们自己的人生。看着孩子滑向暗黑的深渊,你们痛楚得恨不得随之前往,我能理解这种爱恨相伴的心理。在这个事件里,你能重新认识自己了,也认识到不能将这样的教育方式延续下去,更小的孩子获得了赦免。认识自己的错处,这是很可贵的一步。你也在力图修复和孩子的关系。大概你现在也明白了呵护尊重孩子的感受,心怀希望耐心等待孩子心灵的疗伤复苏,比考卷上的满分重要得多。还想告诉孩子,当你们选择太糟糕的背离,摔得就会严重,有时候会严重到无法爬起来继续赶路。不要极力抗拒父母,其实给我们最多痛苦的人也是我们不能离开的人。亲人是始作俑者,也是最可信赖的依靠。孩子,你也可以俯下身来,倾听自己的心音,感受你的意志,或许,这并不必然是与母亲相左的方向,羽毛折损,还可以生出新的翼翅,这一点让人期待。

(责任编辑:欧阳青岚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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